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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良雙胞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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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良雙胞胎

“仙人擡舉我了,我哪裏會殺人啊。”謝青嵐訕笑道。

“是嗎。”

謝離垂眸,“我倒看不清你是薄涼還是心善。”

“我就是個小人物,幹慣了損人不利己的事兒,哪裏還分薄涼心善。”

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,岔開話題,“仙長,你說殺了公良狩的會是他們其中誰呢?”

“你心裏有答案,又何須問我。”

“……”謝青嵐深深嘆了口氣。

謝離指尖接過一片杏花瓣,緩緩收緊,花瓣被碾碎在指腹上落下幾道濕紅,就像是何人的血淚滴落。

浮生不過孤影照驚鴻,公良狩,你苦心孤詣三百年,得來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,你悔嗎?

偌大的庭中只有他和謝青嵐,風聲很低,靜得無聲,但他卻好像聽見公良狩爽朗大笑著說:不悔。

他一直都不算多喜歡這個同門,有時厭惡更甚。

公良狩生性吵嚷,做事又毫無分寸感,對他的東西總是取之用之,隨後一句“我再還你新的”便草草抵消。

和他一同在師門修行的那兩年,謝離一日裏能生出三次殺意,可偏偏羈留山中的人大多喜歡他,覺得他做事可靠又得謝明燭看重,總是個個拿著他和公良狩作比較。

一面罵他陰毒,一面又誇公良狩卓越。

謝離有時就會生出幾分妒意,想在深夜中奪他性命,但礙著謝明燭,只能生生忍下這些嫉妒,直到公良狩忽然離開羈留山。

他以為公良狩走了,就沒人會跟自己搶師尊了。

可他走後三月宗門發生變故,謝離被逐出師門,迎著大雨,被謝明燭親口趕出羈留山。

他狼狽地四處流浪,受盡折磨和冷眼,苦苦熬著創建了厲城。在那半年後,公良狩不知從何處得來消息,找來厲城。

謝離還記得那一日,公良狩站在偌大的明燭府前,語氣果決冷銳,問他要不要殺掉那些宗門的偽君子。

他說:

謝離,若你心懷恨意就同我一起殺上仙山,滅五大宗門,毀世間修仙道。

從此往後,天地之間再無無塵。

沒想到昔日同門,兜兜轉轉間,竟又成了並肩作戰的同伴。

無塵一戰後,他們三百年不曾見過。

再見之時,彼此都不再是年少時鮮衣怒馬的模樣了。

“知曉城主死的時候,仙長,您難過嗎?”

她問出了自己想問很久的話。

謝離垂了手,面色平靜,平靜得有些怪異。

“該死的人死了,有什麽可難過?”

“可……”

“你們曾經是同門吧?”

“我殺上羈留山之時,雙手所染皆是同門的血。同門之宜?真是可笑。”謝離看上去當真絲毫都不難過,“真正該難過的是屋裏那幾個東西,鳴天城要完了,他們一個都別想活命。”

他這話聽起來就像個忍著不哭的孩童,還要笑話旁邊的同齡人哭得醜。

但其實孩童心裏比誰都難過。

公良策等人是公良狩從災禍裏帶回來的孩子,所以他們心懷感激,將其當做生父。是父子之情,也是恩情。

但謝離和公良狩不是。

謝青嵐想,對謝離來說,也許就相當於這世上曾有人和自己同樣身不由己過,可後來他死了,死得萬般難看。

這世間就只剩自己一人還在苦苦掙紮。

說不定哪日,這種慘狀就會輪到自己。

屋內。

沒了外人,廳內僅剩公良兩兄弟。

“公良策,你是不是該把真相告訴我了?”

公良意眼中笑意不再,昔日肆意妄為的二公子,如今不安地看向自己的兄長。手中的玉骨扇也擱置在一旁,掌心攢著冷汗,細細密密的,像是滲出來的恐懼化成了水,黏糊糊地積在手中。

事已至此,公良策也知道瞞不住。

“長宴,你知道鳴天城的百姓,包括你我,為何能夠如此長壽嗎?”

公良意嗓音泛啞:“……何意?”

公良策深深閉眼,語氣沈重:“城中長壽,是因為我們的父親和厲鬼做了交易,汲取城外人壽數分給城中百姓。我們,萬喜和萬宜,還有城中千千萬萬的人,都是偷了他人壽命才能茍且活下來!”

公良意瞳孔收縮,面色蒼白,喉嚨湧上一股欲嘔感。

“不…不不…不可能!”

他渾身汗毛倒立,脊骨寸寸顫栗著,被這驚悚駭人的話嚇得踉蹌倒退兩步,扯出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容。

“哥,你何必說這般謊話!你若不想告知真相我不問便是!”

“長宴!”

“你住口!!!”他猛地歇斯大吼,“你知道你說這些意味著什麽嗎!”

“意味著守護鳴天城三百年的城主是個千古罪人,意味著我們的爹惡貫滿盈,根本不值得萬人敬仰!!也意味著我們這些年來都在掠奪他人的性命!”

這讓公良意怎麽接受!

“我又何嘗不清楚!”公良策聲音顫抖,“可是我不說,就可以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嗎?”

“那些靈官像,根本不是神仙,它們是厲鬼,這百年來我們日日跪拜祈福的對象根本就是一群殺人無數的惡鬼!”

“你定是瘋了…”

公良意神情恍惚,根本站不住,用力地扶著桌沿。

“父親將我們從火海中救回來,教我們讀書寫字,給我們錦衣玉食,公良策…你怎能如此狼心狗肺?莫不是那謝離要挾你讓你說出了這些話,將所有罪責栽贓到父親身上?”

“可他已經死了!你何苦還要他死不瞑目!”

“我說的話,你當真字字不信嗎?”

公良意聲嘶力竭:“你要我怎麽信!?”

他眼眶猩紅,唇色泛白,哽咽道:“兄長…你要我如何信啊。”

公良策凝望著自己的胞弟,心中酸澀難言,似有萬般苦痛纏繞於心間,可這些悲慟卻無法令他說出一句自欺欺人的假話。

他走向公良意,伸手緊緊抱住對方。

“長宴…是兄長對不起你。”

他們是雙生兄弟,從出生時便心如一體,能輕而易舉地知曉彼此的喜怒哀樂。可他身為兄長,清晰感知著弟弟心中哀傷時,卻沒法說出安慰的話語。

從小到大,一直都是如此。

他自小身體弱,不似長宴生意盎然。五歲年幼時父母被劫匪所殺,長宴就背著他一路逃命,那時他靠在長宴的背上,能感覺到弟弟因恐懼而顫栗的背脊。

他知道弟弟很害怕,可作為兄長的他太弱,太無用,沒有辦法對弟弟說一句:別怕,哥哥在。

後來他們被公良狩收養。

兩人被賜名公良策和公良意,一個執策,一個肆意。他跟著公良狩學習馭城之術,日日勤學苦練劍法、符箓。他以為自己終於有能力可保護弟弟——

直到知曉鳴天城的一切。

他也可以選擇視若無睹,繼續做他的公良府大少爺,未來也許還能代替公良狩位登城主,受萬人敬拜。可他狠不下心,沒辦法成為公良狩期待的執策人,更無法眼睜睜看著一個個無辜者枉死。

於是他便想,

不能成執策人,那就當一個善人。

哪怕是個萬人唾罵的善人也好。

公良策緊緊擁著自己的胞弟,聲音很啞,啞得像是在低聲哭泣,“長宴,怪我也好,怨我也好,可我不後悔自己所做一切。”

“對爹所做的一切,我絕不後悔。”

公良意忽的大力推開他,目眥欲裂,“公良策!”

原來父親真是死於他手中。

這讓公良意如何接受,他敬仰百年的父親卻被自己的兄長殘忍殺害,可他無法替父親報仇,因為那是他兄長親手設的死局,他亦無法對兄長心懷仇恨,因為父親罪孽滔天,縱然他萬般不願承認卻不能裝成一個癡兒。

“你要置我於何地?”

公良意用力抓著桌沿,指縫間刺進剝離的木屑,滿手都是血。

“既然城中人都是盜匪,那你何不在殺了爹的那一日連同我一起殺了!如今你告訴我這些,怎麽,你要我和你同仇敵愾是嗎?”

公良意用那只帶血的手拽住他的衣領,同樣眉眼的二人僅隔毫厘,一個帶著恨意,一個眼眸微垂。

“我不管爹做過什麽,我只知道沒有他我們都活不到如今!可你背棄了爹,害得鳴天城變成現在這副模樣。”

他咬緊牙關,“我不會就此罷休的。如果你敢毀了鳴天城,哪怕是死,我也會拉著你同歸於盡。”

公良意摔開對方,見公良策往後趔趄,眉眼一動,手下意識探前,卻很快含著仇恨縮回來。

腳下極重,轉身離開。

公良意離開廳時,腳步極快地穿過長廊,經過謝青嵐的屋子前,停了片刻,但瞥見裏面一片幽暗,很快又走了。

謝青嵐睜眼看著床頂,正在發呆。

謝離瞧上去像個沒良心的,但是真知道公良狩死了,定是難過得不淺。

公良那兩兄弟此時說不準也已經攤完牌,估計正鬧得不可開交。

府邸內今天這狀況,誰都不好過,就連她這個向來心大的人也覺得胸悶氣短。

和謝離說完話後,她就一個人回了房,路上總想起謝離說那些話時的神情。她覺得這人真奇怪,明明心中哀痛,卻非要說公良狩該死,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好過。但有沒有好過謝青嵐是不知曉,她就曉得謝離呆呆地在杏樹下站了很久。

今日這一番下來,謝青嵐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消息擠得眉心疼。她轉過身,總覺得自己忘了些什麽,但使勁想都想不起來。

她幹脆坐起來,走到窗邊吹冷風。

瞥見桌上的燭臺,神情靜止半晌。

“糟了!”

謝青嵐忽的驚聲。

那些靈官像!

五百靈官像中藏著的全是厲鬼,可靈官廟被毀,神像被公良策下令搬走。他明明知道其中有厲鬼藏匿,卻還要帶走那些靈官像……

他想幹什麽?

謝青嵐心覺不妙,立馬抓起包袱,將行李一頓收拾快步朝外跑去!

不能睡了。得跑!

謝青嵐:我,永遠的跑路第一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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